龙棘(五)

前篇:龙棘(四)


吸血鬼与夜乌(三)

  

      ·一般向西幻paro,本篇是(不犬猿的)犬猿组以及一个(已经不神秘的)神秘角色,今天仍然没有串ヨグ的部分(一句算吗),下篇就有了,真的。说一句无关的,根据私人二次设定,るまにゃ的母亲大概是ダキア?(我还不是很确定)


  ·和《黑夜访客》同世界观的西幻设定,超长更新五连击,本来是上中下三篇的一个章节,我以为我能写完的,但是实际上只能一二三四了,于是标题变成了(三)。这是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,我之前也写过一篇,硬是从上中下变成了一到八……


  ·注意:本篇含有PG-13死亡描写。这到底是什么小说,西幻刑侦题材吗?(不是)




  门框上挂着用以守护住宅,抵御恶灵入侵的干燥冬青束和大蒜串,它们被一个特殊的、涂满猪油的绳结捆着,以增强驱邪的效力。推开门之后,几粒苟延残喘的烛火被气流的搅动弄得摇摇欲坠,壁炉没有燃烧,屋内有几分夏夜的凉意。这就是女主人的房间,相比点着灯的走廊,房间内有些过于昏暗。管家站到门边,伸手示意三人可以进去了。即使并非口头的邀请,吸血鬼也能同样通过手势获得许可——弗拉德对管家点头回应,进入房间。当然,在管家开门之前,他就能通过对热量的感应,大致判断房内的人类数量和位置——女主人坐在桌子前,为了接待来访者简单梳妆打扮过,尽管如此,她看起来还是显得悲伤、疲惫而憔悴。 

 

  “您好,我是龙棘公会的德拉戈什·弗尔佩斯,这位是我的前辈伊丽莎白·赫德瓦利,以及一位自愿协助我们的吸血鬼猎人。尊贵的女士,我们已经从管家那里得知了您的遭遇。我对我们突然登门拜访,并打听了一些私事致以深切的歉意,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。想必您知道庄园的农户们所面对的难题:吃小孩的夜乌,还有从坟墓里的吸血凶灵。农民说您是位仁慈慷慨的庄园主,我们此次拜访便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。现在我想知道您所说的……您的孩子的不幸遭遇,是否和它们有什么关系,同样地,我们会将调查结果如实告诉您,如果那是怪物所为——我们正是为了解决它而来的。”


  弗拉德站在桌子旁边,对女主人行礼,并谨慎地避免有任何不适当的措辞刺激到她——他能比其他人更清楚地看见她的表情:除了悲伤的泪水,那双眼睛并未正视来人,而是躲闪了一会。不过,要在猎人面前读取人类的想法并非明智的选择,他只好用感官能力去推断:当她听到自己想要知道孩子的不幸遭遇时,心跳明显加速了,身体颤动了一下,那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感到心虚的表现。在弗拉德看来人类是很有意思的生物:不论是否有谁察觉到他们的负面情绪,他们大多数时候都会下意识进行掩饰,而这恰好可以说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——她抓紧手帕,把它贴在脸上擦干泪水,以掩饰自己的不安。控制住泪水后,她这才看向三人,然后又转向管家。


  “你出去吧。我和他们单独谈谈。”


  管家鞠躬并离开房间,轻轻带上门。女主人站起来将桌上的提灯点亮,这才使得屋里变得明亮了一些。


  “你们想必是听过农户间的传闻了,但那不是没有根据,我丈夫变成了幽灵、吸血鬼或是别的什么,他总是来找我,然后,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。那想必是因为他不愿离开我,而拒绝了白环的召唤,甚至可能变成了不死者……我为他感到难过,无法拒绝他,甚至想过随他而去……我知道那孩子是受到诅咒的,但我还是生下了他……尽管我明知道他将很快死去。我想是这渎神的行为惹怒了森林之女,认为我丈夫竟变成了邪恶的吸血鬼,因此派来夜乌惩罚人们。我丈夫年轻时是个猎人,他当了庄园主之后,也时常将狩猎作为闲暇时的消遣,为狩猎而向森林之女祈求猎获物,而后者总是毫不吝惜地用许多猎物奖赏他,他也很慷慨,除了将一部分献祭给神,还常用神的赐予犒赏农民……我真希望我在那时候和他一起摔下马车死了,他也就不会因此而变成怪物。”


  说到这里,女主人再次流下泪水。


  “所以他的确来找你了。”猎人上前一步说到,“我听管家说,你在半夜前往墓地,而且不是一次,看来你真的很爱他,无法拒绝他的深情——尽管这大多数都会导致死亡,你真有那种觉悟?”


  “……是的,我爱他胜过一切,甚至是我的生命。但他最近没有再来找我了,我听说农民把他的尸体处理掉了,他也许不会再来了。”


  猎人的问话技巧很高超,伊丽莎白和弗拉德都从这段对话中察觉到了问题。门框上的冬青束和大蒜串明显是为了将恶灵与吸血鬼挡在外面,它也的确具有一定效果(尽管对弗拉德这样的高等吸血鬼毫无用处)。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这么想,那么她不应该这么做,前往墓地绝对是出于别的理由。所以,她很大可能是出于恐惧而害怕自己的丈夫来找她——再说了,她的孩子是金发,根本不是吸血凶灵的后代。


  “好了,你们两个都太委婉了,我来提些更明确的问题吧。你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,又是什么时候死的?他是怎么死的?他长得像他父亲吗?你把他的遗体妥善处理了吗?”


  伊丽莎白毫不客气地抛出一连串问题,等着听这个女人继续粉饰自己的谎言。


  “我半个月之前生下了那孩子,他长得确实像他父亲,一头金发,鼻头很圆,但毕竟是吸血鬼的孩子,指甲很长,不会哭,也不吃奶,三天前虚弱而死。我把他烧成灰了,万一他也变成别的什么,我会更难过的。”


  “所以你自己把证据毁灭了。现在我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,你最好说真话。我们都是女人,但区别是,我知道吸血鬼的孩子该长什么样,但你根本就不知道。那么这个孩子是谁的?你说你爱你的丈夫,他也很爱你,但是他也许并不这么想——这儿有两名出色的公会成员和一位优秀的猎人,你要是不实话实说,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把他的灵魂找回来,让你和他来一次令人感动的重逢。”


  伊丽莎白走过去把手撑在桌子上,身上的锁子甲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,她显然也认为自己挺适合当个狠角色。猎人说话太温吞,吸血鬼对人类具有多余的同理心(所以他到底为什么是个吸血鬼?残忍邪恶的吸血鬼对自己的猎物具有同理心是多么可笑啊!),这两个男人都不行,像他们这样问下去恐怕得问一晚上,还是用恐吓手段更方便。


  “……不,那是我记错了,他是棕发,而且还有尖牙齿。”


  女主人惊恐地向后退,试图用更加拙劣的谎言掩饰之前的谎言。


  “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?我是说,我很乐意看到你和你丈夫当面对质。这儿有个法师,我会叫他用亡灵法术,把你丈夫的灵魂从前往晦暗的路途上拉回来,让他再见你最后一面。他一定想死你了。”


  伊丽莎白大声对女主人施以威胁,指了一下弗拉德,又把手拍回桌上,她的臂甲发出巨大的声响。弗拉德感觉自己被她说成一个邪恶的法师,他悄悄看了猎人两眼,却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,好像真的在好奇他是否会用那种禁忌的法术。他吓了一跳,但只能强作镇定,把目光移回伊丽莎白和女主人那边。


  “请不要让他和我见面!我害怕他想报复我!我告诉你们一切,那孩子不是他的孩子,是一个商人的……在我丈夫还没去世之前他就在追求我,我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理会他的一天,但后来我丈夫死了,我的追求者又来到这里收购粮食,他……我被他打动了,我们为了隐藏踪迹,开始悄悄在墓地约会,以便于对外宣称我是去看我丈夫。几次约会之后,我怀孕了,但我的丈夫才过世不久,只好对其他人说这是吸血鬼作祟。我本想生下孩子,等一段时间再和他结婚,但某个晚上,我丈夫真的出现在房间里,他说‘你背叛我。你怀了别人的孩子。’我吓得想从床上跳起来,但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……他压在我身上,我感到刺骨的寒冷,他咬我的脖子,吸了我的血。我太害怕了,但我已经对其他人说过,我还爱他,怀了他的孩子,我没有理由找人处理他的尸体……当我生下孩子之后,我的情人说他想带走这孩子,无辜的孩子不应当背负恶名……可我太自私了,我不想离开自己的孩子。后来孩子就被他偷走了。我一开始非常恨他,祈求孩子能再回到我身边,但后来我想明白了,就让那个吸血鬼的孩子死掉吧,他本来就是人类的孩子,于是我就这样告诉了所有人。”


  女主人说完,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。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,把撑在桌上的手收了回来。女主人还不知道,是她的祈求害了农民家的女孩,为了实现她的祈求,女孩被当做祭品杀死——若是与她掌管之事无关的祈求,这位神都很乐于收取孩子的生命作为代价。


  “我对自己之前粗暴的问话表示抱歉。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因为你的丈夫向她祈求猎获能够得到更多猎物,所以你认为森林之女是一位仁慈的神?于是你向她祈求,你的孩子能够回来,是吗?”


  “……是的。但那只是我随口说出的祈求,而且完全没有应验。她只是因我丈夫的邪恶转变在惩罚我们。”


  女主人泣不成声,她哭了很长时间,才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,说完之后,就又倒在桌子上抽泣起来。


  “我对您的不幸表示同情……我保证,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些事的。现在我们该怎么找到那个商人?这很重要,关乎他和孩子的安全。”


  弗拉德很想过去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,但现在有个猎人正站在他旁边呢。看起来这女人并没有被吸血凶灵纠缠上,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,甚至还能说谎,门框上的驱邪物品起到了一定作用。如果商人和孩子还在一起,他们绝对很危险。


  “……他四天前的晚上从窗户进来偷了孩子,我不知道他会逃到哪里去,但他曾告诉我,他的姐姐在这里往东的地方开着一家酒馆,他住在那里。我请求你们保护他和孩子,让我丈夫得到安息!”


  “生者不应该被死者的意志纠缠,那是两条个绝不能交汇的世界。我的职责就是让它们从渴望活人鲜血的诅咒中永远解脱。走吧,法师。”


  猎人拍了一下吸血鬼的肩膀,往门外走去。后者吓得几乎下意识变成烟雾,但理智告诉他,这反而会害了他,他走了两步,猛然想起来因惊吓而忘记的告别,于是又停在门口,转过身去面对女主人。


  “我差点忘了,尊贵的女士,时间不等人,我们先告辞了。我会尽力完成这项工作的。”


  伊丽莎白也朝悲伤的女主人点点头,跟在两人后面走了出去。 

 



  “你要知道,有些时候就是得来硬的。德拉戈什,你总是怕戳到谁的伤口,但你不是在参加葬礼,你是在调查,在前往真相的道路上有必要给坚持说假话的人一记重击。好了,考核时间到。我瞧瞧你怎么说,现在你觉得先去哪儿更好?”


  伊丽莎白一边对准公会成员进行指导,一边驾着坐骑小跑起来,直到和弗拉德的马并驾齐驱。


  “非常感谢您的指导和帮助,赫德瓦利考官,我会将您的教诲铭记在心。商人很可能在东边的酒馆,那么我们可以在经过那片草地的时候再检查一遍,夜乌当时落在灌木丛里,我刚刚就在想,如果它的目的是找回孩子,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属于孩子的东西。我们经过时迅速找一会儿,然后不论有没有发现都去酒馆,吸血凶灵很可能已经附身在商人或是孩子身上了,我们得快点。”


  弗拉德把他已经做好的计划说给伊丽莎白听。伊丽莎白没有急着肯定他,她觉得自己应该反过来试探一下猎人,总是由着他欺负准公会成员,甚至把这只年轻的吸血鬼吓到毫无反抗之力可不行。


  “猎人,你觉得我们这位法师的提议如何?”


  “我觉得可行。他很出色,哪怕时间很紧也不会漏掉细节。我等着他的新发现,我们跟在他后面看着就行了。”


  猎人放慢马的速度,逐渐与后面的两人走到一排。他说这话时饶有兴趣地盯着弗拉德看。吸血鬼觉得他那是打量猎物的眼神,有些不敢回话,他这明摆着是在说:你的感官远超人类。但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为了显得更有底气,他都必须回答对方,于是他转过去,看着猎人橄榄色的眼睛,回答他。


  “非常感谢您的肯定。没有您的帮助,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。调查结束之后请允许我对此表示感激,有一部分报酬是您应得的。”


  “人为何能够成为这个世界的大多数?人类有生老病死,有善恶之别,这个庞杂的群体将世界变得错综复杂。我看到很多不同的灵魂,是什么决定了灵魂的千差万别?我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”


  “这个问题,我没法回答……但是,人类的确是复杂的生物。他们没有纯粹的善恶,每个人都正在,或是曾在边缘上徘徊,我常沉浸于研究而极少接触他人,不太清楚其他人以何种准则指导自己的行为,但是看起来这种准则本身也是不准确的。一个比喻的说法:人类一生的不同阶段中有着很多灵魂,我们是少数拥有很多灵魂的生物之一种。”


  “有意思的比喻,‘我们’是一个突兀的词,‘他们’就更合适——像是只有一个灵魂的生物在观察人类时得出的结论。”


  “他们”的暗示再清楚不过了——某种非人类生物(及不死生物),包括吸血鬼。弗拉德还是感到害怕,但他已经对这种害怕开始习以为常了,他现在将一切对话的前提都假设为一件事:这个猎人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吸血鬼,不管他打算什么时候下手,那时候要来就来吧……就像伊丽莎白说的,大不了可以跑路,然后把事情丢给罗德里赫。当然,首先要希望自己那时候真能跑掉。


  “……确实如此。很像是人类在观察猫之后认为猫有九条命……其实猫并没有九条命,它们只是普通的动物,偶尔会作为神或鬼怪的化身出现,但总体来说,那是一种修辞。”


  “猫是人类驯化的所有动物中最完美的一种。不论你打算给我什么,都等到事情结束吧。我们得抓紧时间,最好在天明之前解决它。”


  猎人似乎对这段对话感到满意,终于有人主动接上他自言自语般的哲思,开始认真和他对话了。其实弗拉德早就注意到他总是说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,并感觉到:其实这个猎人是在试图与谁讨论这些想法,但它们太难回答了。这次的问题还算好懂,他的同理心促使他去回答这个问题,即使并非正面回答,也应该接上对方的话题,形成有内容的讨论。不论他是不是想对付自己,弗拉德都认为自己应该出于礼貌回答他,或是参与讨论:良好的礼仪会让人感觉愉快,不论对他所认识的吸血鬼或是见过的人类来说,都是如此。虽然在与吸血鬼的社交方面,他的经验几乎为零——他只认识自己的三位家庭成员,而尽量避免和那些邪恶残忍的同类接触。


  看来他的想法是正确的,猎人再次看向他,这次的眼神和上次有了一点区别,很像是纯粹的好奇心。但他把目光投在弗拉德身上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,就转过脸去,甩动缰绳,让马儿大步奔跑起来。


  “我完全不懂你们是如何能交流上的。虽然这个话题没那么难懂,的确算是人话,但我还是感觉,这就像是一个人带着一只猫和一只狗,然后它们突然用人话交流起来,而我就是那个对此感到困惑的人。”


  伊丽莎白摊了摊手,一边说着,一边和弗拉德一同骑马追上前面的猎人。 




  三人骑着马,打着火把走向当时和夜乌战斗的地方。夜色已经很深了,月亮也被乌云遮蔽。草地上的草有不少被动物啃食的痕迹,看来这里是庄园的牧场。灌木的叶子也被羊群啃食,使这一大丛灌木的外围看起来像是秃的。不知是那大鸟的血留下的腥臭味还是什么味道,弗拉德很远就闻到了,但他觉得那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肉体腐败的气味。他在一小滩黑色的血液旁边下马,并举起火把指示给两人看。


  “伊丽莎白当时砍伤它留下的血迹……这旁边是什么?”


  三人都注意到被灌木丛掩盖的一处地面:一些被连根刨出的植物,地上有不少细长的抓痕。伊丽莎白像是想到了什么,她转身从马鞍袋里取出那只砍下的爪子,拨开灌木,拿到抓痕前比划了几下。


  “是夜乌留下的抓痕,很笨拙,它不擅长在地面行动,而且干枯的爪子根本不适合刨土。这下面有什么?”


  “我们是不是还得弄把铲子来?”


  弗拉德怀疑这下面有尸体,他有种不祥的预感。肉体腐败的气味就是从这里来的。


  “不用,现在没时间了。用手挖一会吧。”


  猎人走过来,开始用手刨土。这些土不仅是上面被爪子刨得松软了,下面也没有那么结实。伊丽莎白也加入到刨土的行列里来,只有弗拉德还站着——他不太喜欢越来越明显的腐臭味,决定帮两人打着火把,暂时不再说话(因为吸血鬼不说话就可以不用吸气,他们本来就不是活物),但他想了一秒钟,又忍住恶心和压抑的感觉,假装自己还需要呼吸,毕竟猎人就在他旁边呢。


  挖到大概半米深的地方后,伊丽莎白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。她拂去上面的土,露出布料的一部分。


      “我都闻到味了,你们也大概知道了。这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发现。我想我和猎人都没什么问题,德拉戈什,你得学会习惯这种场面。你有点娇生惯养,所以别走开。”

 

  “好的。”


  这场面他见得并不少,把维托米尔从死人堆里带出来之前,他就觉得整个村子每天都是腐臭味,但他要去岩泉城的书商处取一本书,不得不经过那里,还恰好在那里感到饥渴,一切都是迫不得已造成的巧合。其实弗拉德非常不喜欢一切肮脏的事物,甚至包括污渍和难闻的气味。当他第一次从书本里读到吸血鬼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时,他简直快要疯了,惊恐地揪着他母亲的衣服不放,还变成小狼一直咬她的靴子,不停烦她,问她自己是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。他的母亲觉得他很可爱,又有些好笑,笑着把他抱起来放在棺材盖子上。


  “当然不是,你和那些邪恶又可憎的家伙们不一样。如果你真是从坟墓里来的,而我就是那座坟墓。你讨厌这样的坟墓吗?”


  “不,我很喜欢。”


  他伸出手,抱住母亲的胳膊,靠在她身上。


  “但你绝不是从坟墓里来的,你是从我的身体里来的,如同一颗葡萄里的一粒种子。”


  “噢。那太好了。葡萄的气味很好闻,虽然人类的书说它是‘甜的’,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。”


  “我们尝不到甜味,但是你可以把很多果实的气味当做是甜味,因为人类通常认为它们是甜的。葡萄酿的酒看起来很像血,等你长大,就能喝酒了,那种味道很特别。”


  他的母亲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。吸血鬼的身体是不死的,尽管头发和指甲这些死的角质还会因再生力的自然作用生长,但却不会有活物新陈代谢产生的汗液和污垢,因此他们本身并没有任何气味,并能够以此识别同类,这也是不少动物出于本能恐惧他们的原因之一。但她身上总是带有一些令人愉快的植物香味,他长大后也自然地保留了她的习惯——当有条件的时候,他会在进入棺材之前把自己洗干净,往水里加上符合他心境的植物香料。


  看来,这次要是能逃过猎人的追捕,他得再给自己好好洗个澡了。两人从里面挖出一个襁褓,腐臭味随着他们打开襁褓弥漫开来,一个已经死去几天的婴儿尸体躺在里面,身体很轻而且呈现异常的苍白,肩膀上有一圈咬伤。腹部因腐败而有些膨胀。尸体是金色头发,但鼻子并不很圆,还有些窄,这大概是来自他真正父亲的特征。


  “开始腐败了,时间和夜乌出现的天数能对得上。它是在回应这孩子母亲的祈求,试图将尸体带回去给她,但无法正确地刨开覆盖在上面的土。”


   伊丽莎白轻轻抬起尸体稚嫩的手臂,把它翻过来,背面甚至也是一样苍白,没有重力造成的尸斑。猎人也看得很清楚,他已经可以确定死亡原因了:这孩子身体里一滴血都没有剩下。


  “是吸血凶灵干的,从咬伤处吸取了全部血液,恐怕是在商人带着孩子离开的路上干的。那么,我们只剩一个问题了:究竟是商人自己想带走这孩子,还是他被附身才偷走了孩子。毕竟,门上的驱邪物不能影响已经附身于活人的吸血凶灵。”


  “是的,它们可以躲在活人的躯体中,装得和活人一模一样,白天隐藏起来不被察觉,夜晚折磨和控制宿主,吸取他们的生命力,直到宿主因精神衰竭或是疾病死去下葬。这样它就能拥有新的尸体,以在夜晚继续作恶……愿你的灵魂已投入白环之神的怀抱,准备好迎接新的循环。”


  弗拉德感到有些难过,他闭上眼睛,将献给亡者的祷词轻轻念出来。在闻到腐臭味之前,他一直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;当抓痕出现,不祥的预感袭来,事实最终浮出水面时,若不是伊丽莎白的命令,他其实并不愿亲自见证这一幕。


  “愿你的灵魂已投入白环之神的怀抱,准备好迎接新的循环。”


      伊丽莎白把尸体摆回最初的姿势,重新包好襁褓,和猎人一起跪在尸体前,默念那句祷词。


  “我们得把他烧了。不能再让这里多一个无法安息的灵魂。”


  猎人念完祷词,像怀抱活着的婴儿一样抱起襁褓,走出灌木丛。伊丽莎白和弗拉德跟在他后面打着火把,沉默不语地迈开脚步。月亮已经从云层里重新钻出,给静谧的草地笼罩上一层冷冽——一支沉默的送葬队伍迎着夜风,在深蓝色的草地上点燃橘黄的火光。



  

  ·TBC·


后篇:龙棘(六)

February
13
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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