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棘(六)

前篇:龙棘(五)


 吸血鬼与夜乌(四)


      ·一般向西幻paro,本篇是(已经太过融洽的)犬猿组以及一个(早就不神秘的)神秘角色。今天的串ヨグ……一句算吧,也算是兑现了上篇说会有的预告。(不算啊!)

  ·和《黑夜访客》同世界观的西幻设定,超长更新六连击,今天还爆字了,当然,这是我隔了几天的更新,厚一点也是应该的。

  ·结尾又和之前一章一样(暗示)。作者的灵魂呐喊:你们快看这里有个吃可爱长大的るまにゃ!!!!!!!!!!!!!




      时间已将近午夜,前往七堡城西侧大门的必经之路横贯在三人眼前。夏季的东北风来自昏暗的本都海[1],它越过黑水港,一直吹拂到沿岸及内陆,带来一阵属于北方的湿冷气息。弗拉德骑着马向东越过道路,夜色中的一切都格外寂静,他很远就可以听见一阵狂躁不安的犬吠。伊丽莎白和猎人骑马跑在他前面,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了酒馆门外。在门外打转和狂吠的狗很显然闻到了——三个骑手之中,混入了一只吸血鬼,除了某种植物香料的味道,他身上什么活物的气味都没有。它一开始还敢龇牙咧嘴地从喉咙里挤出威吓的低吼,但吸血鬼下马走过来时,狗很快就夹着尾巴跑了。但这只狗因恐惧可能存在于酒馆内的吸血凶灵,没有跑向屋内,而是直接从马肚子下溜走,消失在夜晚的荒野中。

  “很多时候动物能感觉到更多。一定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这儿,或者在酒馆里,把狗吓跑了。”

  猎人一边对“这儿”表示强调,一边从他的马鞍袋里拿出几个瓶子放进腰间的口袋,率先向酒馆里走去。弗拉德几乎不用猜测了,这次猎人的话很直接,他明摆着知道狗害怕的是什么;关于那些瓶子,他看过不少书,很清楚那些是什么,尽管他第一次见到猎人使用它们:几瓶圣水、一瓶吸血鬼灰烬调制的“血酒”、一瓶盐和一小瓶混有银粉的圣油。尽管这只吸血鬼认为那些邪恶的不死者并不能算是他的同类,但他还是想对这瓶“血酒”敬而远之,也许下一次被烧成灰加进烈酒的就是他自己了。如果他和人类一样有汗毛的话,他早就汗毛倒竖了。伊丽莎白回头看了他一眼,示意他快点跟上。弗拉德一边跟上,一边自我安慰地想着:幸亏这是对付吸血鬼凶灵,首先得保证被附身者的安全,如果真是杀吸血鬼,他就会看到……说不定是体验到木桩钉穿心脏,或是银刀刃斩首。

  猎人推开门,穿过大堂里吵闹的醉汉们,直接走到酒馆老板娘面前。

  “你弟弟在哪?”

  “你找他有什么事?你们是来干什么的?”

  “晚上好,女士,我首先为我们的唐突表示抱歉,但我们是想帮助他。我和这位女士来自龙棘公会,这位先生是吸血鬼猎人。我猜您的弟弟现在全身发冷、牙齿打战。他白天虽然正常但昏昏欲睡,晚上就会怕光、容易受惊,但也很有攻击性。如果这儿有一位医生的话,会认为他精神受了刺激,或是得了狂犬病。但是医生根本治不好他的病。”

  弗拉德抢在伊丽莎白前面出示了龙徽章。伊丽莎白对老板娘点了一下头,什么话也没说——这小子虽然还是改不掉他的贵族腔调,但他知道紧急时刻应该快速切入正题,就看他接下来如何表现了。

  “噢。我的天。那些医生确实这么说,我们去楼上谈。”

  老板娘把她男人招呼过来,叫他看好吧台,提起一盏油灯,领着三人来到楼上。在一间没有任何光亮的卧室里,弗拉德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:一个年轻男人,面色呈现病态的潮红,表情有些惊恐又亢奋,因为油灯的光而抬手遮起脸,蜷缩在墙角,身体不时抽搐几下——显然他曾经对谁表现出攻击性,他的家人弄来栓牲口的铁链子锁在他脚上,另一头固定在床脚。

  “我可怜的亚诺什。要是不提着一盏灯进来,他现在就会扑过来咬人了。这个给你,你们进去的时候最好小心点。他今天刚抓伤一位新的医生,我都在想,得去找神殿的人了。”老板娘满脸忧愁地望向她的弟弟,将灯交给弗拉德。

  “谢谢您的提醒。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?”弗拉德心想,既然她自己说了可以进去,就用不着诱导她请自己进去了。他接过油灯,向她确认附身的持续时间。

  “四天前的晚上。之前他还好好的,说自己要去看望一位朋友,半夜才跌跌撞撞地回来,我还以为他喝多了,看起来像是哪儿磕破了嘴,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。我一边骂他害我担心,一边把他弄到床上,他还哭着说有谁死了?我不太记得清,但也没太在意,他喝多了就是这个德行,只会瞎说!第二天白天他一直睡到晚上,然后就变成这么个鬼样子了。”

  “这不是病症,是附身。我会试着驱除他身体里的恶灵,在结束之前别让人进来。把灯给我。”

  猎人向老板娘说明之后,找弗拉德要来油灯,提着它走进去。老板娘点点头,关上门离开了。伊丽莎白将门锁好,把窗帘打开,一边说出自己的结论,让月光照进房间里,以提供一些柔和的光源——驱除吸血凶灵的仪式不能在太亮的地方进行,否则它绝对不会离开受害者的躯体。

  “看来他是想从谣言下救出自己的孩子,但反而害了孩子,被吸血鬼操控着吸了自己孩子的血。真是个悲伤的故事。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吸血凶灵……甚至还知道暂时让宿主回归理智,好让受害人以为是自己干的,还顺便帮它埋了尸体。”

  “法师,帮我把盐洒在门口和窗台上。这儿没有什么神殿的人,我会用猎人的方式解决它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

  弗拉德接过猎人的盐瓶子,觉得这情景非常奇怪——他一个真正的吸血鬼蹲在门口帮猎人撒盐,准备驱除和消灭吸血凶灵的仪式。好在他不像那些低级的邪恶存在,盐形成的路障对他没用。他的弱点就只有真正含有神力的圣物(包括真正的圣水和圣油,但这两种并不会使他害怕和厌恶,而是在接触时造成伤害;圣物的作用则恰好相反。)、阳光、未被邀请进入的私人住所、钉穿心脏、斩首和火焰烧灼。至于很多低级鬼怪都害怕的银,他甚至有个极为私人化的用法:利用它们减缓再生能力的作用——他的耳钉针头全都是银制的,包括现在这一对红宝石耳钉,若是其他材质,伤口愈合太快,新生的组织足以把细小的耳钉推出来。洗澡或是其他什么需要取下它们的时候,他还得记得用银耳针穿到耳洞里,免得又得重新打一次耳洞(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)。弗拉德认真地把盐在门口撒成一条线,又去窗台前继续这么做,听着两人在他身后的对话。

  “你是他的考官。你可以看着,不过我还是把这个交给你,万一你需要砍什么的话,就能用上了。”

  弗拉德并不希望自己被那种刀刃砍到,根据伊丽莎白用马刀的力度来看,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或是别的什么会飞出去十米远。

  “所以你的银圣油是给我准备的?真是贴心。我会把它涂在刀刃上,但要砍中没有实体,或者会飞的东西可能是个挑战。我想我们这位准公会成员的法术会更有用。”

  伊丽莎白接过了银圣油,同时表示她不会砍自己人。弗拉德看着盐粒从手中撒到窗台上,很庆幸她这么相信自己,他听到身后传来刀刃出鞘的声音:她在给马刀涂银圣油了。

  “经验主义也许是有用的,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理论是什么,而且他们活得很好。不过,就我自己的经历而言,我通常也只是依靠经验杀吸血鬼。法师,你准备好了吗?”

  听到猎人在说完“杀吸血鬼”之后叫自己,弗拉德调整了(假装)呼吸的频率,尽管他知道这没什么用——这个猎人也许觉得他毫无意义的伪装很有趣,在等他真的露出马脚——但现在有一个可怜人等着得到拯救,他交给自己的工作还是得认真完成。吸血鬼检查了一遍门窗,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一处,然后走过去将盐瓶子递给猎人。

  “准备好了。”

  “一会儿别被那东西控制,别对它故弄玄虚的聒噪诗句做任何思考。不要打开门窗,别踩到门口的盐。”

  如果换成圣职者的方式,这会儿应该要把圣物放在被附身者的头上。弗拉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,酒馆老板娘没有去请神殿的人。猎人把油灯摆在房间中心,走向那个被拴着的男人,手里打开装有血酒的瓶子。他半跪下来,按着男人的头,趁其不备将瓶口塞到对方嘴里。猎人的手臂相当强壮有力,虚弱的男人试图用手扳开他,但完全没什么作用。喝下血酒之后,吸血凶灵会对酒中微弱的吸血鬼力量进行抵抗,它会意识到,自己的宿主可能变成不死生物,这会打乱它逐渐杀死宿主的计划,尽管血酒实际上是无害的:男人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,他的喉咙膨胀起来,像鸟类的嗉囊一样鼓起,其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,好像有一些斑鸠或是猫头鹰在他的身体里啼叫。接着,猎人打开圣水,一瓶接一瓶地从男人头顶浇下去。

  “咕呜!咕呜!……横夺吾爱之人!诞下私会之子!不可饶恕!”

  男人唱歌般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呕吐起来,他吐出的液体看上去只是刚刚喝下去的血酒,呈现透明的深琥珀色,但散发的却是强烈的腥臭味。

  “来了。”

  尽管伊丽莎白认为自己可能砍不到亡灵,但她还是下意识把马刀举了起来。弗拉德开始进入全神贯注的法术准备状态,他的眼睛紧随目标:一个血雾般的虚影从男人的身体中升起,它一出现就立刻变成渡鸦大小的灰鸟,有一副怪异的人脸,钩喙像利齿,嘴巴很大[2]。它一边发出怪笑般的刺耳鸣声,一边在屋内乱撞起来,但盐形成的路障让它无处逃脱。

  “咕呜!咕呜!满口尽是谎言!不守忠贞之妇!全都该死!”

  若是因这亡灵的聒噪诗句而开始思考它话中的含义,就极易被它迷惑和控制精神,当然,作为比它更高等的吸血生物,弗拉德并不会受到影响,他只觉得这噪音叫人难以忍受。无处逃走的吸血凶灵见自己的招数没有作用,只得开始反击,它一边怪笑着一边冲向伊丽莎白:它因自己妻子的行为而怨恨所有女人。

  但是伊丽莎白早就准备好了。她后跳避开攻击,并用力将涂有银圣油的刀刃上撩,亡灵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尖啸,它敏捷地避开了致命的刀刃,砍断的羽毛落到地上,变成腥臭的血滴。猎人抬起弓箭,试图瞄准它,但这个狡猾的亡灵从空中冲向地面,掀起一阵血腥味的风,把油灯掀倒在地上。这里唯一的火光熄灭了。

  不巧的是,外面的月光也正好被云层遮住了。一片漆黑之中,吵闹的亡灵故意停止了它的叫嚣,两个人类什么也看不见,更是无法以声源寻找目标。弗拉德本想用法术做个光源,但他看到亡灵的鸟影子张开蛤蟆般的大嘴,利齿般的钩型尖喙咬向猎人的猎人的脖子——它试图吸血以增强力量。来不及判断该用什么法术才能不对人类造成误伤了,吸血鬼冲过去推开猎人,亡灵变成的鸟从他们上方掠过。弗拉德从猎人身上爬起来,转过身重新集中精神,将手指向油灯,一团不会熄灭的白色冷火重新照亮了整个房间。

  “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吸血凶灵!一般来说它们只遵从本能和怨念行动!我们早应该这么做的!该死的!我要马上就送你这该死的恶灵去清算邪恶的晦暗契约!”

  伊丽莎白愤怒地大叫起来,她感觉弗拉德这下彻底暴露了,但这不是他的错,他只是做了优先保护他人的判断,哪怕这待会可能会要了他的命。有谁能在黑暗里看清吸血凶灵呢?即使是夜视法术也做不到,这种亡灵会和午夜的黑暗彻底融为一体,受害者往往对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,只有真正属于夜晚的存在,比如猫头鹰、林仙或是吸血鬼才能看到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咕呜!咕呜!旧爱已成怨仇!我将伴她左右!死期将到!”

  猎人迅速起身瞄准目标,正好一箭命中那只灰鸟,将它牢牢钉在墙壁上。随后他跑过去掏出一瓶圣水,直接将瓶子砸碎在它身上。亡灵停止了它吵闹的恶毒诅咒,灰黑色的鸟类形体逐显现出人的特征,胸口的位置钉着银箭,在圣水中冒出逐渐瓦解产生的烟雾。伊丽莎白冲过去对着它脖子的部分就是一刀。吸血凶灵彻底被消灭了,它的形体沸腾起来,变成白烟消散而去,只留下一地褪色的灰白羽毛。斩首流下的血液随着罪魁祸首的消失而变质——那些是受害者的血,这些血液不再需要作为亡灵的力量来源,在洒落的过程中迅速腐败,变成黑而粘稠的一滩,闻起来腥臭极了。

  “好了,事情解决了,考核结束了。我们回去。”

  伊丽莎白拽着弗拉德的胳膊踹开门往外走。现在得马上逃走,她可不想这只稀有的善良吸血鬼死在猎人手里,再说他的确很能干,公会需要这样一个法师。

  “尊敬的猎人先生,我很抱歉但是我们得先告辞了!”

  弗拉德自己也很害怕,他加快速度,被伊丽莎白拖着,一路穿过走廊从楼梯上飞奔下来。但是他跑出酒馆大门时仍没听到脚步声,那个猎人没有追上来,甚至连房间都没有离开。


  伊丽莎白焦虑地在会长办公室里来回踱步,弗拉德去掉了他的人类伪装,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,他感觉自己现在反倒没有伊丽莎白那么紧张。首先,他已经成功逃跑了;其次,伊丽莎白非常可靠,会长办公桌后面那条变成人类的龙看起来也很可靠;最后,他感觉那位猎人也许会当做没发生这些事——尽管这只是他的直觉而已。  

  “罗德里赫,我已经尽力了,但是这家伙对人类,甚至是猎人,都比对他自己还好,他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自己的品质。他有同理心,甚至是对人类的同理心。虽然我真的想不通这是为什么。我本来以为这次考核只是走个形式,谁能料到一个猎人非要跑来掺和呢!你该亲自去银刀刃的总部一趟了,最好在那个猎人把事情闹大之前堵住他的嘴,不,这恐怕来不及——” 

  “你冷静一点,伊丽莎白。我联系过银刃猎团的人了。”

  会长从办公椅里直起身子,把双手放在桌子上,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伊丽莎白。

  “你什么时候联系的?你知道这事?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派人来接我们?你的琴比一个新人的安全还重要吗?你要是早点动手他也不会暴露了!当然,那不是他的问题,但这只吸血鬼还是很蠢,他居然为了避免一个猎人受伤暴露自己的身份!我的天哪,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,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。

  “我很抱歉,可是情况紧急,我只能做出那种判断……”

  伊丽莎白听到弗拉德的回答,摇着头啧了一下嘴,抱着手盯着弗拉德的红眼睛,快步走过去伸手想要打他一下。吸血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缩起身体,闭上眼睛。伊丽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,最后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两下。

  “你活了快两百年,却和维提克一样,根本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小鬼!我不想当你的家长,但是你需要继续接受教导,这枚徽章归你了,但你以后必须跟着我行动!”

  “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融洽,其实你很喜欢照顾小孩。我还没发话呢,你就把徽章发给他了。”

  罗德里赫摊开手,看着伊丽莎白揉弗拉德的头发,觉得这画面很有趣。她杀过多少吸血鬼一类的东西呢?总之很多,可能比他写过的曲子还多,自从公会成立以来,她就是他最可靠的左臂右膀。

  “不要和我提这些烦人的小鬼头。你没发话有什么问题?考核已经结束了,我是考官,这是他应得的成绩。你现在该去解决正式成员的后顾之忧,那是你的工作。”

  伊丽莎白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弗拉德的肩膀,示意他要对公会的处理放心,然后又转向罗德里赫,走向他的桌子,把手撑在会长的办公桌上。

  “你有点感情用事,让我们听听某人的意见再来决定。”

  “我没听错吧?还有人还能决定这件事?你开什么玩笑呢!这里只有我、你还有弗拉德自己知道这些!”

  “别激动。亲爱的伊莎,你可以坐下说话。你太着急了,要知道吸血鬼和龙一样不在乎那么点时间。”

  尽管这儿的隔音很好,而且好像通过一些手段消除了外界气味的影响(可能是因为龙的嗅觉也很灵敏),但在弗拉德之前,从没有一个吸血鬼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,隔音效果自然比不上他居住的城堡,那是为他的家庭成员们各自量身打造的私人空间——弗拉德还是能听到有人走向门口的声音。他警觉地看向门口,再次藏起自己的真面目。

  “外面有人。”

  他话音刚落,敲门声就响了起来。

  “请进。”

  罗德里赫十指交叉,望着门口,他好像早就知道是谁要来一样。伊丽莎白不大情愿地走到弗拉德旁边坐下来,把右腿跷在左腿上。

  “会是哪个睡不好觉的闲人,天还没亮就来拜访我们的罗德里赫·埃德尔斯坦会长呢?哎,我忘了,我进来的时候把门锁了,你去开吧。”

  “你想得比我仔细。”

  罗德里赫朝伊丽莎白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,起身去开门。当来人出现在门口时,伊丽莎白和弗拉德都瞪大了眼睛——

  那个猎人站在门口,他朝罗德里赫脱帽行礼之后,径直走过来,坐在伊丽莎白和弗拉德对面的沙发上。

  “自我介绍,法师,你忘了这件事,你们两个走得太匆忙了。”

  “是有那么回事……”

  他居然追着自己找到这儿来了。弗拉德有点措手不及,但他并不像之前那样害怕,甚至还在想是否该继续用他的假名字。

  “等等,罗德里赫。你怎么一副认识他的表情?你说的某人难道是他?”

  伊丽莎白抬起胳膊做出肢体动作时,顺手拍了一下弗拉德的后背,示意他先别说话。

  “你猜对了,伊莎,他可是少数知道我身份的人之一。毕竟我不能就仅凭一句话确定一个人的品质,我承认当时我有点心不在焉,脑子里还想着我没写的曲子,只问了我们的准公会成员一个问题。但我保证,我绝对无意根据出身评价任何人。首先,这是为了安全和考核的客观起见,你要知道以往的考核都是三人一组,也许一个新人并不足以应对所有情况,而且缺失的新成员互评环节该上哪去找呢?你要知道我们重视相互合作,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传统;其次,这位来自银刃猎团总部的先生也和我一样,他不会以个人经验或是出身简单评判某人的品质,嗯……所以,这次例外地有了两位考官,这说明我很重视新成员的考核,你们也许还可以互相打一下分。”

  罗德里赫走过来,抚平他的大衣后摆,坐在猎人旁边。伊丽莎白算是明白了:其实这家伙是罗德里赫派来“协助考核”的。她再次回到双手抱胸的姿势,瞪了罗德里赫两眼,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猎人。

  “好的,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了?龙类真是老奸巨猾,居然连自己的配偶都敢欺骗,还成功了。那么你知道吗,客观公正的猎人先生,关于我们这位新成员的一些事?不要再用你的哲思回答我的问题了,我们用通俗易懂的方式交流。”

  “海格力斯·卡布西,你们可以随意称呼。首先是对伊丽莎白的评价——一位有勇有谋的女战神,很爱惜自己人。然后,关于法师的事,说老实话,我一开始并不知道。罗德里赫一开始没和我说,他只是叫我去协助你们。但我很快就发现事情很有趣,嗯……也许我没那么公正客观,但这是抵达真实的必经之路。我一开始也觉得难以置信,稍微对他多说了几句话,吓到这位有趣的准公会成员了。他不止一次试图帮我和伊丽莎白解除危机,甚至有些太过勇敢,这是事实。”

  海格力斯向前俯下身,把手肘支在膝盖上,看着弗拉德的眼睛。后者也并非完全不怕他,仍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,眼神有些躲闪。

  “……所以,其实我早就被看穿真面目了……所以,卡布西先生,您想过处理我吗……?”

  “我当然想了。”

  “啊……虽然这完全没有依据,我请求您别这么想了……就算发誓也不会有人相信,可是我没有做过邪恶的事……当然,我不吸血是没法生存的……为了吸血,我让人类邀请我进屋,然后欺骗、诱惑或是控制他们……但是我仅仅取走能刚好满足饥渴的量而已。但……这应该还是邪恶的事……也许我还是必须受惩罚……”

  “你这小蠢货,坦白得也太快了,要知道人类也经常互相欺骗,甚至会为一个子儿争得你死我活!谁要处理你,我首先不同意!”

  伊丽莎白用力拍了一下弗拉德的后脑勺,打断了他可怜巴巴的辩解(甚至最后都不再是辩解了)。

  “我想先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,得张开嘴给我看看,爪子也得检查一下。”

  吸血鬼取下手套,乖乖显现原型,张开嘴给海格力斯看自己的獠牙(和口腔深处尖锐的、只适合切割血肉,无法胜任咀嚼研磨的臼齿),尖爪也变出来,任由他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。弗拉德是真的要哭了,他的瞳孔开始变得很大,这个人真的想处理掉自己,到时候只能希望他仁慈一些,使用不太痛苦的方式,也许他会看在自己帮过他的份上这么做的。

  “看不出什么区别……有意思。”海格力斯盯着他放大的瞳孔又看了一会,还摸了一下弗拉德的胸口,确定他是否真的没有心跳,“你不能老是把我当成猎人,我只是个考官。这是你们会长的请求,我不能随便处理掉来考试的人,就算是邪恶的吸血鬼也不能。我只是那么想过而已。”

  “但你是个专家,海格力斯。你的意见如何?我和伊丽莎白在等你的答复。”

  罗德里赫抬了一下眼镜,看着海格力斯。

  “他通过了。不过我还是很好奇……现在天已经亮了。应该让他回棺材里睡觉了,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再和他聊一些有趣的话题。我喜欢他的思考方式。”

  海格力斯最后还轻轻拨开弗拉德的头发,检查了那对红宝石耳钉,他可能发现了针头是银制品。他拍了拍弗拉德的肩,让对方坐回去。

  “你有点紧张。伊丽莎白好像认为你是个小家伙,那意味着你需要充足的休息。我也得回去休息了……我的工作和你的活动一样集中在晚上。”

  “弗拉德·德拉戈米尔……请原谅我现在才让您知道我的名字,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,尊敬的海格力斯·卡布西考官。我期待下一次与您会面。”

  弗拉德站起来朝他行礼表示感谢,海格力斯已经走到门口,他戴上帽子,朝里面的人挥了挥手,走出去关上了门。

  “你真的不介意有人检查你的獠牙和爪子吗?天哪,你是什么吸血鬼?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宁愿死也要保持邪恶的尊严,绝不会让猎人碰到自己高贵的不死身躯吗?”

  伊丽莎白总算是放心了,她甚至开始调侃弗拉德刚刚的表现。弗拉德有些窘迫,确实是这样,被陌生人触碰是会让他感到抗拒,这使他窘迫到想要立刻躲回黑暗之中,可他那时已经吓得早就忘记自己是什么了,哪还顾得上什么尊严呢。

  “我也许,并没有那种邪恶的尊严,只是也许……也感谢你们两位,尊敬的赫德瓦利考官,德高望重的埃德尔斯坦会长大人,感谢两位的肯定。我……我去看看维托米尔,然后就去休息。”

  弗拉德再次对两人行礼,为了保持周全的礼节,他几乎是倒退着一直走到门口才出去,轻轻关上门。

  “真有趣,这小东西又忘了自己是什么,他要是觉得尴尬,完全可以变成烟逃走。你一定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不死生物,富有同理心,又懂礼貌,看上去像兔子一样胆小,但比起自己会优先考虑他人。”

  “我对隐瞒你的事情表示抱歉,你的眼睛像匕首一样锐利,不只能看穿人,还能看穿不死生物,但你好像看不穿龙鳞。”

  伊丽莎白本来还在为弗拉德离开前的反应笑着,更是被罗德里赫一本正经的幽默逗乐了。罗德里赫站起来,坐到她身边,挽住她的胳膊,任由她笑得倒在自己怀里。

  “你对他的评价很高,而且乐在其中。我有个主意,伊莎,我们私下里给他办个欢迎酒会,一切都交给你决定。你的罗德里赫什么都不会做,只能亲自上台弹琴了。”



      注[1]:本都海其实就是Pontus Euxinus(黑海的古名,一个有些讽刺的名称“好客之海”)。


      注[2]:吸血凶灵的鸟类形态主要来源于strix,即吸血鸮,它是一种嗜血夜行性鸟类怪物,也可能是由巫师或是吸血鬼变成的鸟怪,会吸血吃小孩,并在夜间尖叫吵闹,现实中的仓鸮(罗马尼亚语strigă,拉丁语striga,词源上可能和strigoi有联系,它们的脸有些像灵长类的圆型,也称猴面鹰)和其他一些猫头鹰可能是吸血鸮传说的现实来源。

      作者还参考了夜鹰,因为这一物种在欧洲过去的民间故事里形象非常怪诞,传说它会在夜晚吮吸羊奶(goatsuckers这个名称的来源,另有一种吮吸牲口血液的吸血生物叫Goat sucker,即卓柏卡布拉)。

      至于它会用聒噪的打油诗迷惑人类等特性,那就是作者本人对着资料想出来的二次创作了。


      注[3]:本篇的灵感来自于wikipedia英语版的Dhampir(半吸血鬼)词条中的一点记载。当然,这里讲的是较为早期的吸血鬼形象,它们比较接近于鬼魂或是受诅咒的死者,非近现代的吸血鬼。塞尔|维亚有一起关于Dhampir的案件记载,一名寡妇试图将自己的身孕归咎于已故的丈夫,表示是成为吸血鬼的他和自己发生了关系。而且在那个时代的塞尔|维亚,确实有一些男子为了和女性发生关系而假称自己是吸血鬼,因为在巴|尔|干地区的吸血鬼传说中,男性吸血鬼会渴望和女性发生关系。

 


 

·TBC·


后篇:龙棘(七)

February
17
2019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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